《山路》是現(xiàn)代詩人席慕容創(chuàng)作的現(xiàn)代詩。席慕容是當代著名詩人、畫家。
山路
我好像答應過你
要和你 一起
走上那條美麗的山路
你說那坡上種滿了新茶
還有細密的相思樹
我好像答應過你
在一個遙遠的春日下午
而今夜 在燈下
梳我初白的發(fā)
忽然記起了一些沒能
實現(xiàn)的諾言 一些
無法解釋的悲傷
在那條山路上
少年的你 是不是
還在等我
還在急切地向來處張望
——席慕容
賞析
有一些事情終未發(fā)生，有一些結(jié)局就已注定。
那是年少時候信誓旦旦的承諾，要和你一起，肩并肩，手牽手，走過那一段蜿蜒崎嶇的山路。山路旁是盛放的大紅色新茶花，相思樹細密精致，枝葉連理。那是春日的午后不忍觸碰的一個美好夢境，許諾的時候，彼此都毫不懷疑它會實現(xiàn)，也許還幻想著，你會摘下最艷麗的那朵花兒，戴上我青絲分明的鬢邊。那時候，春陽正暖，微風正細，你為我拂開遮擋了眼睛的長劉海，我們的步子緩慢而踏實，一步一步，相攜同行。
只是，向來情深，奈何緣淺。諾言常常比不過謊言，承諾往往拼不過時間，總有些承諾最后無法實現(xiàn)。
路漸行漸遠，回望過往的旅途，總有些距離遮擋不住的刻骨銘心，讓人不能忘懷�？v是帶著傷痛和淚水，峨眉日短，天涯漸長，還是會執(zhí)著的凝睇你的方向，時常回味。
最簡單的文字，卻醞釀著最飽滿的感情。這首詩承襲了席慕容作品一貫的風格：溫和淡泊，寧靜舒緩。然而柔軟的語句無礙于情感的堅定，一句“我好像答應過你”表達出不容遲疑的執(zhí)著與固執(zhí)，不是“好像”，而本來就是。我本來就答應過你，我也從來不曾想過要爽約于你。“我一直想要，和你一起，走上那條美麗的小路。有柔風，有白云，有你在我身旁，傾聽我快樂和感激的心。”“而朝我迎來的，日復以夜，卻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，還有那么多瑣碎的錯誤，將我們慢慢地慢慢地隔開。讓今夜的我，終于明白。所有的悲歡都已成灰燼，任世間那一條路我都不能，與你同行。”
回想起那份漸趨遠去的時光，心中不禁涌起一陣又一陣思念之情，如同那山路上細密的相思樹，每一簇花朵，每一顆果實，都是被草草掩埋在這些長長久久的歲月里無處言說的相思之情。相思樹，訴相思，還有什么比此景更能抒發(fā)此情?
不過誰的人生能沒有遺憾呢?我們最終還是沒能等到一同踐約的時刻。“一些無法解釋的悲傷”，九個輕描淡寫的文字飽含了多少歷經(jīng)滄桑的無奈，隨波逐流的身不由己。如今的我，風霜已經(jīng)侵襲上鬢角，脂粉掩蓋不了眼角眉梢的滄桑，可是依舊不敢輕易將你淡忘。想起變成謊言的諾言，我甚至不敢祈求你的原諒。在我食言的那個午后，你徘徊在山路上，是不是一遍又一遍看向我來的方向，左右張望，年輕的面容布滿了焦急與惆悵，明亮的眼睛里寫滿了失落與悲傷。從此以后，江湖相忘，天各一方。我從來無法向你解釋，那些難以言說的瑣碎錯誤，不容更改的命運方向。
席慕容信奉佛教，因而在她的詩歌中也浸透著許多因果輪回，造化自然的宿命意識。她認為今生情緣是由前世注定，因此不論結(jié)局是喜是悲，都應坦然受之。這些在《山路》這首詩中就有所體現(xiàn)。明明是刻骨銘心的一段感情，卻不得已以悲劇收尾，然而沒有歇斯底里的悔恨與淚水，沒有求之不得的埋怨和愁苦，只是安靜地坐在鏡子前，梳理初白的頭發(fā)，長長地嘆息一聲，輕微的猶如佛陀放下指尖的花朵。
身為畫家的席慕容擅于將雋永的深情化虛為實，絲絲縷縷嵌入一兩個溫馨的意境。畫意入詩，詩藏于畫，飽滿的感情便流淌在畫中，噴薄在詩中。詩情畫意，筆筆都飽蘸深情，落筆處感人至深。
詩人就用這樣樸素干凈的文字搭建出一棟流光溢彩的情感樓閣。里面居住著一絲淺淺的遺憾，一聲輕輕的嘆息，居住著對過往的追憶，對現(xiàn)實的無奈……這種感情包含愛情，又超越愛情，是對生命中一切不能挽回的遺憾的嘆惋。就好像是，尚未來得及親手為母親做好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，母親就辭世而去;不曾從容地在情人的額頭印上一個溫情脈脈的吻，情人已經(jīng)登上了離別的列車。生命難以逃脫桎梏與限制，然悲傷如水，倒掉即空，空則明凈。佛曰，人生有八苦：生老病死，愛別離，怨長久，求不得，放不下。用一聲輕嘆，釋懷人生諸苦。
生命總是無法避免遺憾，困難重重抑或傷痕累累，都是不可避免生命形式。我們往往太過執(zhí)著于結(jié)局，但是總有些東西，能超越結(jié)局，獲得永恒。結(jié)局僅有一點，然而過程化相萬千，結(jié)局左右不了過程，左右不了愛。生命之大愛，便是要在七苦八難中浴火而生。就像，我還能在歷盡滄桑，白發(fā)如霜的時候，回憶起你年輕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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