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家里姊妹多，村里多池塘，為了我們的安全，一到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，“軟禁”我們就成了父母迫不得已的選擇�？傆浀酶改溉粘龆鲿r咣當一聲鎖響，我和弟弟就被兩眼淚汪汪地鎖在了屋里。
屋子是土坯房，很暗。朝前院的墻上開有半米見方的一扇格子木窗戶。百無聊賴，我就強睜著困倦的眼睛靜靜地趴在窗臺上向外望：門前偶爾會跑過誰家的小花狗，追逐著鄰居老奶奶家的蘆花公雞一溜煙雞飛狗跳沒了影子；微風過處，窗前的楊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，一只只麻雀在一樹的碧綠中歪著土黃色的小腦袋嘰嘰喳喳。我滿心羨慕。
日暮時分，父母荷鋤歸來的時候，我激動不已地從窗欞中間伸出小手，一通亂揮。
“你總待在窗前干什么？小丫？”
“盼你們回來！”我回答的嘎嘣脆。
每當此時，父親就用他長滿老繭的大手抱起我。硬硬的胡子蹭出我忍不住的笑聲。
二十年后，我有了屬于自己的很大很敞亮的房子。朝陽方向有一塊大大的落地窗戶。我經(jīng)常立于窗前，看馬路上急急忙忙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輛。陽臺上偶爾會停下幾只小鳥，清脆的鳥鳴勾起我兒時幸福的回憶，讓我思念日漸衰老的雙親。而多次殷殷相邀，父母卻終不肯離開老屋。
1992年秋的一個夜晚，電話鈴聲突然響起：“小丫，天冷了，多穿衣服�。 痹捦材穷^傳來父親蒼老的聲音，這聲音穿透了黑暗和寒冷，飽含了父親深深的牽掛和思念。此時我再也壓抑不住內(nèi)心對父親不能盡孝的歉疚。放下電話就立即收拾行囊準備回家。
第二天，當我風塵仆仆站在老屋門口的時候，薄暮中，在那扇破舊的窗棱中，恍惚間我看到了父親滿頭白發(fā)的臉龐！
“爸爸，你不冷嗎？你在窗邊干什么？”
“想你了，就站窗前看看，你真回來了！”父親老態(tài)龍鐘卻孩子一樣高興。
轉過身，有淚無聲滑落。之后陪伴父親的半個月里，我們經(jīng)常一起站在那扇窗前看弟弟在院里起樓蓋廈，那棵老楊樹礙事被伐掉了，樹樁上堆砌了很多的磚頭水泥。如今父親的手顫抖不停，我盡量握父親的手在我的手心里，一如兒時父親緊握我的手。
第二年秋天，父親靜靜離去。幾年后再回老屋，老屋已破敗不堪。那扇窗上一大一小兩只蜘蛛在結網(wǎng)，細細的密密的。而窗前那棵老楊樹樁默默地在磚塊鋼筋中伸出幾條綠枝！
父親年輕時高大的身影兀然出現(xiàn)在我的眼前。
我孤獨的心感動著。忽然覺得這是父親的綠，想著它，任何愿望都可以實現(xiàn)，因為我擁有著和父親一樣的面對一切苦難的勇氣。
父親，不曾遠離。
老屋的那扇窗，窗前的那枝綠，就這樣被根植在了我的生命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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