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說江南水鄉(xiāng)的煙雨是最有詩意的。
我老家村莊的那條小河已成為了蕉瓜生息繁衍的地方。不遠(yuǎn)處，發(fā)電廠高聳的煙囪劃破了藍天中僅存的一點詩意。
坐在車子的后座上，回老家的路途中，我看著傳說中的“江南煙雨”滴落在鄉(xiāng)村的水泥路上。它們好像天空中隕落的星辰，撞在被驕陽炙烤的沙漠中，在那里耗盡生命所有的能量，不久之后又被風(fēng)帶回那遙不可及的天邊。雨痕在水泥路上深了又淺。
突然，莫名想到了外婆前幾年在飯桌上的嘮叨。幾天前是：“政府要拆我們的屋，在城里給我們建高樓住�！逼降恼Z調(diào)中帶著幾分欣喜，可是，過了幾天又會變?yōu)椋骸罢蘼�，修不到河這岸來，沒我們的事�！蓖瑯悠降恼Z調(diào)，又有那么一絲失望。這兩個消息在幾年中反反復(fù)復(fù)，從未有個什么定數(shù)，就恰似那落在水泥路上的雨滴一樣。
外婆的等候，不知如何就會讓我想到牧羊的蘇武。當(dāng)然，那份家國情是缺了一點，除非算上她對機械化耕作農(nóng)作物高產(chǎn)的期待。最相似的一點也無非是獨自一人守著曠遠(yuǎn)的田，寂寥地等著鴻雁傳書。
也是有那么一點畫風(fēng)不符的寂寥的詩意。到了村頭，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臺老舊了、廢棄了的拖拉機和一臺同樣破爛的推土機，它們就這么肩并肩杵在荒蕪的雜草之中，已不知這樣度過了多少個沉默的日日夜夜。那推土機本應(yīng)是天藍色的嗎？現(xiàn)在它身上喑啞的`藍灰襯著天空煙雨中的藍灰，遙遙相對，交相輝映，怕不是它胸中藏著幾年天邊的云卷云舒。拖拉機，老朽生了銹，可它還有“尚能飯否”的意趣——發(fā)動機還是完好的。它晴明的棕黃像極了這一帶土的顏色，透露它胸中的溝壑。
莫名想到了小的時候，外公外婆貌似就是這么肩并著肩立在田頭看著我拍球。似乎依稀記得外公笑起來露出的兩個黃板牙，記得他給不到他腰的我演示花樣動作，隨后又回轉(zhuǎn)去忙碌。他們在等候我學(xué)會排球的那一日，他們當(dāng)時等候著我的成長，那等候充滿詩意。
只可惜這詩意的等候后來只剩了外婆一人。三年級英語比賽獲全國獎后，她紅著眼說：“你外公看到了不知有多開心呢！”現(xiàn)在外婆也應(yīng)如往常一般立在地頭吧。不過這次是等著我們一家的歸來，這次迎著他最具詩意等候的是臨村縣城安了新家的消息，還有我近一年來的成長。
地頭，一個身影慢慢地，卻又不失靈活地直起腰。
那一份詩意的等候，需要我們一份詩意的回應(yī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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