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月高高地綴在天上，世間萬物都披上了銀裝，顯得略微冷清。
離月亮最近的山坡上，有一棵高大的山楂樹。
“娘啊，這是我種的山楂樹，您看到了嗎？”一陣嗚咽聲從樹下傳來，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正抬頭望著殘月。
他留著小平頭，穿著簡簡單單的襯衫，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。本該血氣方剛的他，此時卻有些落寞。
他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小山村，可憐的他從未見過生母。
六歲那年。
父親領(lǐng)著一個陌生女人來到了家里，有氣無力地說：“叫娘�！薄芭�！他才不是我娘！”他扯著嗓子喊著，然后瞪了她一眼，：“壞女人！”換來的是清脆的一巴掌。他捂著火辣辣的臉奪門而去。
夜晚時分。
他蜷在草垛里，風(fēng)冷的刺骨，可臉上還是有些火辣辣的。
“好冷……”
“順平，你在哪兒��！”昏昏欲睡的他猛地驚醒，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個“壞”女人，緊接著眼皮往下墜，攤在了地上。等他再醒來時，已經(jīng)躺在床上了。迷糊之中，他看見有一個女人，把濕毛巾貼到自己的額頭上，時不時地用手摸一下額頭�？吹剿蚜耍R上端起茶杯碎步走到床邊，將他扶坐起來，然后輕輕地吹了吹熱水，又試了試溫度，這才送到他嘴邊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喂他喝下。隨后又給他裹好被子，見他睡著才安心離去。
他突然覺得她并沒那么討厭。
那天后，他不再管她叫“壞女人”。也是那以后，他再也沒見過父親。
十二歲那年。
“姨！隔壁嬸兒送來了些山楂，你嘗嘗？”他端著碟子跳進(jìn)家門。
“平兒啊，姨不愛吃山楂，覺得酸牙，你吃了吧�！彼πφf道。
“唉！”他滿心歡喜地應(yīng)了一聲，然后如狂風(fēng)掃過般吞了全部的.山楂。
這時的她笑的正甜。
一天晚上。
烏云黑壓壓的充斥了整個天空�！耙�，我爹呢！他們都說我爹沒了！你不是說我爹去打工了嗎！”他發(fā)瘋似的沖進(jìn)家門，“平兒……”她嘴角向下一撇，眼里泛著淚光，有些無奈，又有些心疼�！澳泸_我！大騙子！”雷聲怒吼著，隨之而來的是傾盆大雨。他蜷在床上的一個角落，雙手緊緊抱著雙腿。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了�！捌絻骸薄俺鋈�！”他怒喝道�！澳愕菦]了�！彼诮锹錅喩眍澏吨！坝浀媚且话驼茊�？”她突然開口，“在那之前你爹就病了，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，所以把你托付給了我，我不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。我本以為這么多年你能接受我，沒想到還是……罷了罷了，平兒啊，你聰明，有出息，要好好學(xué)，走出咱們這個小村子，才過上好日子。我不求你以后能記住我，但你要常常來看你爹啊，這樣姨也就……”他突然覺得新被猛地一擊，“娘！”他猛地?fù)湓诹怂膽牙�，她被這等了許久的字眼驚到了，“什……什么……”“娘，平兒錯了……”他抽噎著，衣服被淚濕了大片�！昂闷絻骸闷絻骸彼е�，用手柔柔地?fù)崦念^。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屋里，母子二人相依著。
十八歲那年。
“娘，還不睡�！彼麤_著點著煤油燈的窗戶喊著。“明天你就去高考了，我得給你準(zhǔn)備好啊�！币魂嚭吞@的聲音響起。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，他總覺得心慌，在床上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久久合不上眼。
靜夜，無眠。
次日早晨，天剛蒙蒙亮。
在村頭上，有一對母子站在那兒。母親還不及兒子的肩高。
“平兒，好好考�！彼o他整了整衣服，又笑著摸摸他的頭，緊緊攥著他的手，深深地盯著他，好像想把他刻在心上。
“嗯�！彼昧Φ攸c了點頭，沒有太多的言語。他轉(zhuǎn)身離去，眼角有滴淚冒了出來，可卻不曾回頭。她在村頭遠(yuǎn)遠(yuǎn)地望著他，看著他的腿一抬一落，漸漸遠(yuǎn)去，卻不曾喊住他。因為他知道，他會出息，她不能斷了他的前程。她笑著望著他僅剩的被陽光照得長長的影子，不覺得落了淚。
幾天之后。
“娘！我考上啦！我……”提著行李，他奔向家門，可看見的卻是被風(fēng)吹得凌亂的白條�！澳�！你在哪兒啊！”他有些心慌，撇下行李，喊著沖進(jìn)屋里，四處亂翻著，卻什么也找不到。
“順平啊，你娘走了�！编従舆^來，拍了拍他的背。“不可能！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！”他紅了眼眶怒吼道。“難道你不知道？你娘早就害了病了。你走之后她也走了。也對，她一定是怕你分心沒跟你說。村子里的大夫說她本來就害了病，再加上營養(yǎng)不足……”“她在哪兒？……”“山坡上�！�
他一聽，什么也不顧地沖出家門，踉踉蹌蹌地奔上了山坡，撲通一聲跪倒在她墳前�！澳锇。瑑鹤觼砜茨�！您還沒享福，怎么就走了呢！小時候人們都笑我是沒娘的野孩子，我也不知道娘的疼愛是什么滋味。是您讓我知道有娘疼有娘愛的滋味兒。爹走了之后，我沒給您好臉色，但您還是無怨無悔，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。如今我們陰陽兩隔，我怎么侍候您��！”傾盆大雨隨之而下，臉上已經(jīng)不知道是雨還是淚。也不知是過了多久，他停止了哭號�！澳铮瑑鹤涌忌洗髮W(xué)了，我沒讓您失望。我會讓您驕傲的，您安息吧。”含著淚叩了三個頭，“我會回來看您的�！彪S后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四年后。
他學(xué)業(yè)有成，工作順利，已經(jīng)賺了第一桶金。
他回到了小村子，回到了她的墳前。“娘，您看見了嗎，兒子成功了，兒子會好好活著，為爹，為您，為自己。”說著，淚水充斥了整個眼眶。
在淚水中，他仿佛看見了母親，和藹地對他笑著。
他也同樣揚(yáng)起了嘴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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