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向來是敬慕隱士的,說是敬慕,其實(shí)不如說是一種羨慕。什么是隱士?曾經(jīng)的印象中:那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,竹屋素琴,隱于山林飄渺之處,青林翠竹之間,與魚、鳥、花、石為伴,幽雅閑靜,似也不亞于傳說中的仙境了?傊矣∠笾械碾[士是超脫世俗、這萬丈紅塵中的,他們不必學(xué)繁瑣的禮節(jié),不必做身不由己的事,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。然陶淵明是與這些完全不符的,我不得不承認(rèn)他是隱士,只不過是隱于田園。我知道自己當(dāng)初的想法太過片面。與其說我喜歡放蕩不羈的性格,不如說是喜歡那種自由,那種不受任何束縛的完全的自由,仿佛是鳥兒翔與廣闊無垠的天空。這樣說來,隱于田園似乎是比隱于深山更高的境界吧。田園之苦,又有多少詩人才子愿去嘗試呢?何況這一去就是安置了自己的余生,要知生命的余年是人最敏感脆弱的時段,只因為有著更重要意義上的終結(jié)。要怎樣的心灰意冷才會永遠(yuǎn)地淡漠了繁華?又是怎樣的'悲苦神傷才能讓一個有壯志熱血的人徹底地冷靜、清醒?
縱觀陶淵明的一生,也是出身官宦世家,年少有志報國,卻因種種矛盾,宏愿無法實(shí)現(xiàn),眼睜睜看著奸臣當(dāng)?shù)蓝鵁o能為力。也許文人都是不適合這個爾虞我詐的官場的,“不肯為五斗米折腰”的他們太耿直,耿直的甚至可以算是倔強(qiáng);一身傲骨可以說是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,但它并不適于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,它是——官場,這個注定成為不見硝煙的戰(zhàn)場的地方,太詭秘,太可怕,這里沒有人去注意這種“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”的。也許從他入這個官場,他的性情、這個朝局、這個時代就注定了他的結(jié)果,能夠隱居田園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很好的解脫,一種客觀意義上的新生。
隱于田園,他不在乎粗茶淡飯甚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艱苦,在乎的是精神上的感受。就連酒這一嗜好,也是“時或無酒,亦雅詠不輟”。他不能總做自己想做的事,卻自娛自樂,自我滿足;他不隱居于青林翠竹之間,卻可以“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”;他在田園也是身在紅塵,然而“結(jié)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爾?心遠(yuǎn)地自偏”,他的心已超脫了紅塵。他喜歡真,是真性情,為此,他總做出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。人們常言“癡傻”,我不喜歡“傻”字,卻喜歡“癡”字,個人認(rèn)為二者是絕然不同的,“癡”是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,現(xiàn)在我卻要用“癡”字來評價陶淵明,這個與周圍世界格格不入?yún)s又不得不稱“奇跡”的人。
他是個隱士,在結(jié)尾我也只能重復(fù)這句話,盡管他“短褐穿結(jié)”,始終不是一塵不染的白衣,盡管他雖有素琴,卻“性不解音”,這一切已不重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