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的清晨
整個清晨，我喜歡
躺在床上，
蹬掉被子，赤裸著，
雙眼緊閉，傾聽。
外面，他們
在玉米地中的
小學里，正打開
識字課本。
有一股從濕草、馬、懶惰
和夏日的天空
及無盡的生命中散發(fā)出的味道。
我知道所有那些
陽光還沒照到的地方，
最后的蟋蟀
剛剛安靜；螞蟻堆里
聽起來像是在下雨，
睡夢中的蜘蛛正紡著婚紗。
我不經(jīng)意地掠過農(nóng)舍，
那兒，小小的嘴巴張開想要去吮吸；
院子里一個男人裸露著上身，
用水管去沖洗臉和肩膀，
碟子在廚房里開始咔咔作響。
夜來香
夜來香不是討人喜歡的花。尤其在白天，夜間開過的花朵紅紅地萎縮在一起，依依不舍地眷戀著枝頭，那副頹然垂掛的樣子，實在沒有什么看頭。然而，這花開在墨染的夕暮里，冷艷、明凈。那清澄的黃色、幽然的香氣，帶著一股清涼，很適合夏天的夜晚。花朵一瓣瓣“啪”地綻開，微音聽起來也十分有趣。在這黃昏，當你獨自懷著幽思、渾然而行的當兒，同這默默開放的花兒不期而遇，你會不心動嗎？夜來香也不是薄情的花��！
冰凌
春天的露，夏天的雨，秋天的霜，冬天的雪；
無意的點，寂靜的水，寒冷的白，冰凍的光，
冰涼的心，無情的你，悔心的他，冷酷的我；
孤單的你，寂寞的他，孤獨的我，冰凌的愛，愛似冰凌；
輪椅上的天使
輪椅上的天使
不久的清晨，恰逢冬日，我卻一時興起哆哆嗦嗦的漫步在公園中。清官難斷家務(wù)事，前不久二叔離婚了，弄得頭痛萬分……
問世間之情到底為何物？一股股思緒流離萬千。“老頭子啊，我真想有一天能回去�！焙龅囊惑@，是一對樸素得再樸素的老班兒，引人深思的是，奶奶坐在了輪椅上。
“回去干嗎，25歲之前你能遇到我嗎？”爺爺鋪滿皺紋的嘴輕輕地卻調(diào)皮的一咧。
“不是的，老頭子啊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只是想和你走走……”奶奶清澈的眼眸閃動著一絲沉思。
爺爺止住了，收回了剛才孩子般的天真，一開始他只是靜靜呆住，那雙找不到淚水的雙眸微微抽動著，一陣寒風襲來，爺爺意識到他該開口了“那就走唄。”
“可是老頭子，你是知道的。”奶奶口里喘著氣。
“沒事兒，老伴兒，你能站起來的�！睜敔敶_乎很真實似的，那是一種男人特有的輕柔“來，伴兒，慢慢地站起來，我扶著你�！�
這時，奶奶只是頓刻的猶豫，卻是摸不透的萬分。后來，她那顫抖的右手緊緊地按住扶手，支撐著，左手深深地交織在另一雙，更大，紋線更多的手中。爺爺急忙過去重重的卻輕輕地攬住她的腰�！皝恚閮�，咱們一起起來。”
奶奶深吸一口氣，吐得很長。然后我是驚異了，陽光出來陪伴了，奶奶盡然站了起來。像正常人那樣站了起來……
“來，我扶你，咱們走走�！�
“可是，老頭子，我……”
“有什么可怕的呢，有我陪著你，你永遠永遠不會摔倒�！�
奶奶沒有猶豫，慢慢挪動著右腿，骨瘦的爺爺緊緊地抓住她的小手，更加緊緊地攬住她弱小的身軀，于是，他們正向彩虹的彼端走去。
……
忽然，奶奶又在發(fā)抖。她再也支撐不住，一下摔倒在爺爺?shù)膽阎校恰?/p>
“小心啊�！蔽見^不顧身地接住了爺爺，自己卻摔在了地上。于是，我們就成了忘年之交了。
后來，我經(jīng)常借口出來散步，總能看見兩雙充滿愛意的眼神，也許是爺爺擔心吧，奶奶從此再也沒有站起來……
但是，后來，我又偷偷出來時，卻沒有看見他們……
一天又是一天啊，現(xiàn)如今都一個月了，難道他們搬家了？或許，他們遠在海外的子女忽然想起了他們，來接他們團圓了吧。我盡量這樣告訴自己。
終于，在一春日，我看見了爺爺，他還是自然地推著輪椅，但是，卻是空的……
“爺爺，請問。”我焦急地，但是又立刻打住似的，“請問，奶奶？”
“她走了�！�
“走了？去哪兒？”
“天堂。”爺爺浮出了少有的淚光“我終于可以哭了，她不在了，前些天汶川地震，伴兒急的不知所措，后來，她趁我不在家，悄悄地拿起我們倆所有的積蓄，自己推著輪椅滑向捐贈的地方，只是她眼花了，看不見紅燈了，于是，被車子…….”
爺爺已經(jīng)忘記了我的存在“伴兒啊，你何必呢，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啊，我說過，永遠不會讓你摔跤的啊�！�
我捂住淚水，想盡一切辦法去撫慰他受傷的心，“爺爺，別傷心了，我做你孫子吧，以后，我天天陪你……”
……
“那個，爺爺，我想，您應(yīng)該忘記過去，不要在推這輪椅了�！�
“不，她是天使，你看，她正坐在上面呢，這一次，我一定一定不會再讓她摔跤了�！�
便宜
有一年夏天，在西安，天氣炎熱，大汗淋漓的時候到了小雁塔公園，忽然看見參天古木、蓋地林蔭、古塔矗立，誰敲了一下鐘，唐朝悠然傳來。周身一下涼了，就想喝茶。找到賣水處，在附近的石頭上坐下，就要茶�；镉嬕汇�，說喝飲料行不行，我說不行，要茶。好好好，馬上去燒開水，聽意思，這里不經(jīng)常賣茶，但他又不想放棄這筆20元的生意。我覺得有點怪，怎么茶都沒有，這是在西安又不是在巴黎。
茶端上來，一看，心情就壞了，茶水泡在一個白紙杯里面。那是我第一次見著用這種紙杯子泡茶，我習慣的是茶水要么是在瓷杯里面，要么是在紫砂陶壺里，次些的也得是玻璃杯�；镉嬚f，不喜歡紙杯，我給你換塑料的，他說的是那種軟得像紙的塑料怪物，熱水一倒上，馬上軟掉的那種。
其實怪不得伙計，這個世界其實是越來越便宜了。過去蓋個房子要多少時間？畫棟雕梁，云南19世紀末出了個偉大的木匠叫高應(yīng)美，打一套八扇的格子門，用了12年。他的工資是用刨花的重量換金子，那個才叫貴。
如果天空不死
在過去的短短幾年里，我從少年變?yōu)榍嗄�。也許還是年紀太輕，生活里充滿了太多不值得那么快樂的快樂，和不值得那么悲傷的悲傷。要說波瀾，其實不過是池塘里的漣漪。我們的生命這樣單薄，一切大痛大徹，其實不過只存在于我們的幻想之中。因為對人群的興味索然以及對言語的厭倦，我總是選擇獨自行走。
如此，似乎是越來越孤獨。認識我的陌生人越來越多，記得我的舊朋友卻越來越少。若這就是成長，那未免也太殘酷。成長，原來不過是由無數(shù)離別構(gòu)成的相遇。
曾經(jīng)答應(yīng)過你，要和你一起開車沿著海岸線南下旅行。而今盡管許下這個心愿的人已不在，我還是用暑假的21天時間拿下了駕照。
于是在情緒低落的某一天黃昏，頭一次獨自開車，去郊縣兜風。一路上放著一些舊情歌，天色漸晚，暮色四合，我心里越來越落寞。
車窗外是黯淡的田野。已到了收割谷子的季節(jié)，遠處焚燒稻稈的煙霧淡淡地將田野覆蓋了一層藍色，氣息辛辣而芳香，有泥土的質(zhì)感。樸素的鄉(xiāng)下人背著背篼帶著孩子走在馬路邊，也許是要回家。
這不是沿著海岸線的道路，身旁也空無一人。落空的不僅僅是諾言，還有一些信任，一些生命中的時光，以及希望。
我開著車從那些回家的農(nóng)家人身邊經(jīng)過，離城市越來越遠，卻越來越有歸家的感覺。好像這漸漸黑暗的道路的盡頭，便是我的家。而我將一個人，為著這模糊的盡頭一直前行，就算前方是必須勒馬的懸崖。
其實我想說的是，在我們的往事里，你還總是穿著黑白衣褲和球鞋，騎著一輛灰色的二手自行車，后座上載著我，一起去吃飯，去自習，去買書……在城市的車水馬龍之間握緊車把穿來穿去，從款型漂亮的名牌跑車旁邊經(jīng)過的時候大聲叫“啊，好車呀”……
你也會在流完了口水之后不客氣地說，等我們30歲的時候，肯定也會開著你喜歡的那款瑪莎拉蒂，去……
但我也曾經(jīng)有一次在心里想要對你說——
是不是到了30歲的時候，我們也會開著一輛這樣的好車，擋風玻璃后是自己帶著而立之年的疲憊和麻木的面孔，在紅燈前停下的短暫時間里，側(cè)頭望見車窗外面騎著自行車、笑容融進了陽光、穿梭在街道上的少年戀人……羨慕得心酸不已呢？
那樣的一個騎車載你的少年，那樣的一個肩胛骨突起的白T恤后背，那樣一些陽光燦爛的青春歲月……是不論用多少輛名牌跑車，也追不回來的年輕時代。
那一刻我該也會慨嘆歲月流逝無聲，戀慕起往昔的甜美，感到內(nèi)心因為布滿時光的腳印而粗糙起來了吧。
但最終還是會一笑而過，在紅燈轉(zhuǎn)為綠燈的時刻，松開離合器，踩下油門，抬頭向前，甩掉那些只有年輕時代才會如此大動干戈的悲和喜，絕塵而去。
看，在同一條路上，各有各的道：機動車道、自行車道、人行道……每一個人只能走屬于他的道。
生命也是如此。
在太多已說出或者未來得及說出的“再見”中，我已走過20年。其實明明知道再也不會相見，但仍然必須在道別時刻給自己一個婉轉(zhuǎn)的希望。說著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，我們卻總是執(zhí)著酒杯，拉著一只曾經(jīng)愛過或者仍然愛著的手，想要再唱一首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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