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顧城《夢痕》原文】
燈
淡黃的眼睫
不再閃動(dòng)
黑暗在淤積
無邊無際
掩蓋了
珊瑚般生長的城市
和默默沉淀的歷史
我被漂盡的靈魂
附在你的窗前
我看見
詩安息著
在那淡綠的枕巾上
在那升起微笑的淺草地上
發(fā)縷象無聲的瀑布……
呢喃的溪水
還給我最初的記憶吧
在一滴露水中
我們誕生了
大理石綻開永恒的波紋
象一片磨平的海洋
象寓言般光潤
水底白潔的卵石
漸漸開始了游動(dòng)……
我是魚，也是鳥
長滿了純銀的鱗和羽毛
在黃昏臨近時(shí)
把琴弦送給河岸
把蜜送給花的戀人
植物呵，你這綠色*的孩子
等來的要是秋天呢?
你是常春藤
你擁抱著整座森林
使所有落葉飛上枝頭
把潔凈的天空重新藏起
呵，不要詢問……
夜潮退了，退遠(yuǎn)了
早晨象一片淺灘
在升起的現(xiàn)實(shí)上
我飄散著，盲目的
象冰花的淚
化為緩緩升起的云霧
把命運(yùn)交給風(fēng)……
燈，
桔紅的燈
沒有作聲
【顧城《夢痕》賞讀】
寫夢，寫潛意識(shí)，在現(xiàn)代詩中并不少見，然而，把夢寫得那么傳神，那么富有詩情畫意，卻是繆斯對顧城的偏袒。
“我看見 詩安息著 在那淡綠的枕巾上 在那升起微笑的淺草地上 發(fā)縷象無聲的瀑布……”多么美啊!安詳、寧靜，充滿了柔和的神秘感。這透明的夢，與“黑暗在淤積/無邊無際/掩蓋了/珊瑚般生長的城市/和默默沉淀的歷史”形成鮮明對比。似寫實(shí)，實(shí)為象征。詩人正是用這種沒有被污染的夢境，來對抗被污染的現(xiàn)實(shí)，使自己和讀者的靈魂能在藝術(shù)創(chuàng)造的和諧氣氛中暫時(shí)得到舒展和安歇。
在夢境中，詩人返歸自然，“是魚”、“是鳥”，在自由地漂游、飛翔，“把琴弦送給河岸/把蜜送給花的戀人”。這個(gè)美好的理想只有在返歸自然中才能實(shí)現(xiàn)，而在“升起的現(xiàn)實(shí)上”卻象“云霧”一樣“盲目”地“飄散著”，“把命運(yùn)交給風(fēng)”。
《夢痕》猶如那盞“淡黃的”小桔燈，給人一種迷離朦朧的美感。在這里，似乎又見到了徐志摩那輕盈、飄逸的詩魂，然而，定睛細(xì)看，坐在其中的，仍然是顧城這個(gè)“童話詩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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