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 鶴 白居易
鶴有不群者，飛飛在野田。
饑不啄腐鼠，渴不飲盜泉。
貞姿自耿介，雜鳥何翩翩。
同游不同志，如此十余年。
一興嗜欲念，遂為矰繳牽。
委質(zhì)小池內(nèi)，爭食群雞前。
不惟懷稻粱，兼亦竟腥膻；
不惟戀主人，兼亦狎?yàn)貘S。
物心不可知，天性有時(shí)遷。
一飽尚如此，況乘大夫軒。
白居易詩鑒賞
此詩題目為《感鶴》，全篇也都圍繞著鶴來寫。
鶴本是一種惹人喜愛的鳥�！妒勒f新語》中以鶴立雞群來比喻人才德突出或儀表出眾。古人還有鶴為仙禽的說法。因此詩人在這首詩里落筆描寫鶴的不同尋常之處。詩一開始說有一只鶴，卓然不群，高翔于田野之上。鶴本是仙禽，加之這只鶴又是不愿入群隨俗者，則其不與俗眾同流合污的高貴品質(zhì)自不待言。因此詩人說它餓不吃腐鼠之肉，渴不飲盜泉之水。①腐鼠：腐爛的死鼠，比喻輕賤之物�！肚f子·秋水》：于是鴟（鷹的一種）得腐鼠，鹓雛過之，仰而視之曰：‘嚇！’②盜泉：古泉名，在今山東泗水縣。相傳縣境有八十七泉，只有盜泉不流，其余皆匯為泗河�！妒印罚海ǹ鬃樱┻^于盜泉，渴矣而不飲，惡其名也。在這里用腐鼠、盜泉代表骯臟，不登大雅之堂的事物。通過描寫鶴對這些東西避之唯恐不及的行為來刻畫它的高潔�！痘茨献印ふf山訓(xùn)》說：曾子之廉，不飲盜泉。陸機(jī)《猛虎行》云：渴不飲盜泉水，熱不息惡木蔭。可見這只非同尋常的鶴具有賢人曾參那種清廉節(jié)操的，即使是與眾鳥共同飛舞，它也自有卓然不群之處。詩人進(jìn)而指出，這只鶴的這種情況一直保持了十余年之久，可見這是一只操守堅(jiān)定、永遠(yuǎn)不會(huì)墮落塵俗的野鶴。
然而，物心不可知，天性有時(shí)遷。即使操守堅(jiān)定、耿介正直的野鶴，一旦興起貪欲之念，最終地將彼矰繳捕獲。這樣，從前那種鶴立雞群的卓然不俗，那種不食氵巫腐的耿直，就都成為過眼煙云，被拋到了九霄云外。詩人在最后以感嘆收結(jié)：為了混一碗飽尚且會(huì)盡棄多年的高潔，況且能有乘坐大夫之車的厚遇呢！
這是一首寓言詩，通過一個(gè)具體的事物來形象地表達(dá)生活中的某種哲理，人的某種志向或情趣。寓言本身就是一種喻體，即使不指出本體為何物，人們也會(huì)在具體的形象中感悟到詩人的用意所在。讀了這首詩，我們不難明白詩人意在諷刺那些立志不堅(jiān)、為口腹之欲拋棄宏愿的人。從詩中帶有故事性的描述來看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確有所指的。詩的大部分都在寫鶴，以鶴喻人，只是尾部發(fā)了四句議論，這些議論與一般寓言中的議論不同，并非概念化的，而是用詩的語言和生動(dòng)的形象描寫緊密結(jié)合，以淺映深，造成抑揚(yáng)跌宕，使人感到那種見小利而忘人格，見大利必大失清風(fēng)的高潔之士，只不過是徒擺清高的姿態(tài)而已，一旦有利可圖，那些不甚高潔的舉止就會(huì)把一切都暴露出來。居易另有一首《鶴》詩，描寫了另一種鶴：低頭只恐丹砂落，曬翅常疑白雪消，或許這種清高孤傲的丹頂鶴才是他的理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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