麥梢黃、櫻桃紅的時節(jié)，我不禁想起了“麥香”與“書香”這兩個與生活和心靈有關(guān)的詞語。
在我們?nèi)粘Ｉ罱?jīng)驗中，“麥香”與“書香”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，一種是鄉(xiāng)野農(nóng)村的味道，一種是優(yōu)雅閑適的味道；一種是農(nóng)夫們期盼收獲時的感覺，一種是書生們品讀文字時的體味；一種是物質(zhì)生活的氣味，一種是精神生活的氣味。“麥香”應(yīng)該在闊大的田野上漂蕩，“書香”應(yīng)該在幽閉的書房中彌散。
身處底層，這些年我在不少鄉(xiāng)村游走，竟然發(fā)現(xiàn)“麥香”與“書香”也能很好地融合，它們?nèi)诤显谀详柵璧乇辈恳粋�名叫東大麥溝的村莊里，它們?nèi)诤显跂|漢王朝時期高鳳流麥讀書的執(zhí)著或曰癡呆的故事中。
東大麥溝村北靠老青山，南依漂麥河，山水形勝，自然天成。頗具文化和詩學(xué)的意味。這就繞不過一個名叫高鳳的東漢大儒。高鳳流麥讀書的故事，《后漢書·逸民傳·高鳳》《東漢觀記》《初譚集》等書中均有記載。據(jù)《后漢書·逸民傳·高鳳》記載：“高鳳字文通，南陽人也。少為書生，家以農(nóng)畝為業(yè)，而專精誦讀，晝夜不息。妻常之田，曝麥于庭，令鳳護雞。時天暴雨，而鳳持竿誦經(jīng)，不覺潦水流麥。妻還怪問，鳳方悟之。其后遂為名儒，乃教授業(yè)于西唐山中�！蔽魈粕疆�(dāng)?shù)厝朔Q老青山。因了高鳳流麥的故事，東大麥溝村的村名才名副其實，才真正充溢著麥香味和書香味；東大麥溝村前的河流也由此名為漂麥河，一河的流水也因高鳳當(dāng)年讀書的故事而漂滿了麥香和書香。對高鳳這種忘我讀書的精神，唐代詩人韋應(yīng)物在《假中對雨呈縣中僚友》一詩中不無感嘆和贊賞地寫道：“流麥非關(guān)忘，收書獨不能�！�
高鳳潛心讀書，非關(guān)升官發(fā)財，非關(guān)沽名釣譽，而是純?yōu)樾奚眇B(yǎng)性、自我完善，甚至為了拒絕出仕，不惜自污名聲�！逗鬂h書·逸民傳·高鳳》載：“東漢高鳳，字文通，執(zhí)志不仕，太守連召請，恐不得免，自言本巫家，不應(yīng)為吏，又詐與寡嫂訟田，遂不仕�！彪[居青山綠水之間，以傳道授業(yè)解惑為己任，讓山村的窮孩子也能有求學(xué)讀書的機會，讓麥香和書香一起在大山深處流傳不息，讓高鳳最初的讀書目的和人生履歷顯得是那樣的清亮和純粹。
數(shù)百年后，唐朝的隱者元丹丘因慕高鳳之名來到大青山隱居，李白曾與元丹丘在此一起游玩、一起喝酒、一起論道，并寫下了諸多記載這種神仙般生活的詩篇。其中，李白在《尋高鳳石門山中元丹丘》一詩中寫道：“寂寂聞猿愁，行行見云收。高松來好月，空谷宜清秋。溪深古雪在，石斷寒泉流。峰巒秀中天，登眺不可盡。丹丘遙相呼，顧我忽而哂。遂造幽谷間，始知靜者閑�！笔T即老青山兩山對峙之處。此詩把老青山之幽之美寫得淋漓盡致，把兩人相處甚歡的場景寫得生動傳神。由此，老青山中又洋溢著濃郁感人的友情、詩情，歷經(jīng)千年，純度不變，愈來愈讓后人艷羨。
這些年城市在變化，鄉(xiāng)村在變化，東大麥溝村也在變化。最近應(yīng)本地友人之邀去東大麥溝村，天蔚藍，山青青，樹也泛青。村口立著一塊大石頭，正反兩面都雕刻著“東大麥溝村”五個紅色大字。村碑東邊是牌坊，背面有副對聯(lián)，亦是上書兩行紅色字體：“在家溫良恭儉讓，出外仁義禮智信�！睓M額：“高鳳流麥�！贝蹇谖鬟吺且粋�文化廣場，有草坪，有健身廣場，也有文化石頭。文化石頭圖文并茂，正面刻畫表現(xiàn)的是李白與元丹丘一起喝酒時寫的長篇詩歌《將進酒》，背面刻畫表現(xiàn)的是高鳳流麥讀書的歷史記載的故事。有了高鳳流麥的故事，有了李白《將進酒》的詩篇，麥香、書香、詩香、酒香就在東大麥溝村上空飄散開來，就像過去鄉(xiāng)村村莊上空飄散的炊煙一樣，親切耐品，韻味悠長。
正在村子里游轉(zhuǎn)，忽見幾位老太太有說有笑地迎面走來，友人急忙迎向其中一位又瘦又小的老太太向我們介紹說：“這是我媽。”身材高大的他輕攬著老太太的肩頭，其親切狀猶如幼時撲進母親溫暖的懷抱一樣，母子相融的親情，讓人感動。這是這個周末我在東大麥溝村看到的最為動人的畫面。友人說，母親老了，但她不愿到城里住，因為現(xiàn)在村莊發(fā)展得越來越好了，白天她和村里的老太太們一起跑著玩，晚上就在燈火通明的村文化廣場上跳老年舞，生活過得有滋有味，精神頭可足了！
老青山依舊在，漂麥河依然流。東大麥溝村，麥香與書香已經(jīng)在這里氤氳了兩千年，純樸的鄉(xiāng)風(fēng)與厚重的文化交織在這里，使這個村莊具有著不同凡響的意義——培育人生健全的人格，追求人生樸素的價值。有時候，低于塵埃的人生態(tài)度，卻有可能開出最美麗、最馨香的花朵！
我相信，東大麥溝村，這個以麥香與書香作鋪墊的村莊，一定會越來越美麗，也一定會走出越來越多的有理想的文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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