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零下一二十度的哈爾濱回來了，沒有再去看你。
回來那天洛陽的雪下的很大，地上都是踩的臟污的雪水，比下雨天更加讓人厭倦。
深夜里，提著一只行李箱在出站口，等朋友來接我。雜物送回家后，便同友人去了別處。第二天接到了母上大人讓我去探望外婆的電話……
以往每次回來，次日便會早早出門，買些營養(yǎng)品，火急火燎地趕回去看她。每次還沒有進(jìn)門，我便大聲吆喝到“婆，外爺，我回來了……”像是終于回歸山林的乳燕。
我在外祖父家借住了十一二載，直到高三那一年，又再次回到了父母身邊。
不管我走到哪里，回去第一件事總是去看看兩位老人。不管多大，每每見我，老人家都要摸摸我的頭發(fā)，說一句又長高了，也許是我自幼個長的比較快吧。
如今我又遠(yuǎn)赴東北之北，他便也離得我更遠(yuǎn)了。他在我的記憶里有著很鮮明、深刻的印象：總是肅著一張臉，闊步昂首，衣衫整潔，褲子上永遠(yuǎn)有著一道筆直的折線，也有些不那么好的脾氣，有些強(qiáng)勢。
夏日晚飯過后的一天，村子里突然斷了電，我們那時正坐在飯桌旁說話。
黑暗讓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格外清晰，空氣里微微的汗味兒，兩位老人的喘息呼氣聲，屋外的蟲鳴蟬躁，都變得不同起來。
又是半晌的家長里短，這位威嚴(yán)頗重的大家長開口道：“丫頭能看到外爺嗎？”
“嗯” 趁著窗外的.月光，我的確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。
“把手伸到外爺這里來”我略帶疑惑，卻也乖乖伸手。我能感覺到有類似紙質(zhì)一類的東西放到了掌心。
許久也沒有來電，外爺中間又塞給我好幾張，讓我明天再看看是多少，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我很意外，他平時是絕少給我發(fā)零花錢的，按照老人們的說法，我畢竟是個外人。
我記得那種潮濕的感覺。緊緊握在手中的紙幣被掌心的細(xì)汗打濕，心里翻涌出各種滋味，那股潮氣便從心肺浸潤至眼眶。
總之，從那個奇妙的夜晚起，我覺得自己真正成為了這里的一份子。
整夜里我都被那種鼓噪的感覺所侵?jǐn)_。天微微亮起，藉著門縫窗欞透進(jìn)的光，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張紙幣數(shù)了一遍又一遍。
我真開心啊……那時
外爺原來是這樣一個可愛的“黑”臉老頭。我想，他在我的心里變得很不一樣了……
往后，我在他面前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。頂嘴、撒潑、鬧脾氣、最可恨的時候還鬧出數(shù)次離家出走的戲碼，真是極其任性的。
現(xiàn)今你走了，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去，總覺得你還在，我要是回去了，你就真的不在那里了。
不管怎樣，我還是回到了那里。陪著外婆住上幾晚，嘮嘮嗑，就像我們仨還在一處的幾年。
晚間將近八點鐘，我打去電話，問候老人家。外婆不識字，電話也只會接聽。
我仍舊賣弄調(diào)皮的要她猜我是那個。即便耳朵已經(jīng)不那么好使了，她還是第一時間認(rèn)出了我的聲音。
我剛要繼續(xù)說話，老人家哀哀的語句便從電話那邊傳來。
“小白，婆想你啊……”
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好似失去了一切聲音，一切話語。
收拾好心情，我佯裝高高興興地，拉開嗓門兒，大聲道“我也想你，婆我也想你，可想你了。”
我真怕她聽不到，連喊了三遍，只是想告訴她，我也像她想我一樣想著她。
她很想見我，前些日子，家里的人都去看了老人家，唯獨少了我。
我因為有事走的急，也沒有告訴她。但老人家心里是真的難過了，不管怎樣，我總應(yīng)該告訴她一聲，讓她明了，我如今身在何處，又將要去往何方。
她就似孤獨的老雁，終日徘徊在昏黃的光影里，等待著她所掛懷的人啊，能給她一點點的回音。
她好像只剩下了等待，等待……
如果你不能回去見她，就多給她哪怕一個電話，一句關(guān)懷，一點你的近況也好。
而今我再想跟外公說說話，卻是不能了。以前打的通的，現(xiàn)在我又該打給誰呢？
畢竟他們是真的會老去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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