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河·垂楊里
清代 王國維
垂楊里。蘭舟當(dāng)日曾系。千帆過盡，只伊人不隨書至。怪渠道著我儂心，一般思婦游子。
昨宵夢，分明記，幾回飛渡煙水。西風(fēng)吹斷，伴燈花、搖搖欲墜。宵深待到鳳凰山，聲聲啼鴂催起。
錦書宛在懷袖底。人迢迢、紫塞千里。算是不曾相憶。倘有情早合歸來，休寄一紙，無聊相思字。
譯文
那一年，他乘著系泊在柳樹下的小船離我而去的。時光如梭，來來往往的船都只帶來他的書信卻不見他的蹤影。嗔怪他如此知道我的心思，卻不知是真知還是假知。
昨夜我在夢中，夢見自己穿越山水。西風(fēng)吹來，孤燈搖曳。夜深了，夢游到鳳凰山，山間一聲聲杜鵑的悲鳴。
他書信藏在袖子里，他人在千里之外。就算他沒有想過我。如果他真的想起我來，早就回來了，何需這一紙書信，寫些無聊的相思言語呢？
注釋
�、傥骱樱骸侗屉u漫志》卷五引《脞說》：“大歷初，有樂工取古《西河長命女》加減節(jié)奏，頗有新聲�！庇址Q：“《大石調(diào)·西河慢》聲犯正平，極奇古�！薄肚逭婕啡搿按笫�，當(dāng)即此曲。張炎詞，名《西河》。全詞分三段共一百五字，前段六句四仄韻，中段七句四仄韻，后段六句四仄韻。
②蘭舟：舟的美稱。
�、矍Х^盡：取自溫庭筠《夢江南》：“過盡千帆皆不是。”伊人：那個人。
④渠：他。我儂：我。一般：同樣。
�、轃熕红F靄迷蒙的水面。
�、薮禂啵褐^風(fēng)吹夢斷。
�、叽剑簩⒌�。啼鴂（jué）：即“鵜鴂”，杜鵑鳥之別稱。
�、噱\書：一般指妻子給丈夫的書信，但此處指丈夫給妻子的書信。宛在：宛然猶在。
⑨紫塞：北方邊塞。算：推測，料想。
�、庠绾希涸缇驮摗：�，應(yīng)該。一紙無聊相思字：指那男子的書信。
創(chuàng)作背景
1904年，王國維赴蘇州執(zhí)教于江蘇師范學(xué)堂，長年的分居生活讓他思念親人與妻子。他在給家人寫信的同時，幻想著妻子收到這封信的心情，于是以自己妻子的立場寫下了這首詞。
賞析
《西河》這個詞比較長，分為三段。一般來說，長的詞一定要注意結(jié)構(gòu)安排。王國維這首詞在段落上是比較清晰的。
“垂柳”和“蘭舟”是前人寫離別最常用的詞句，不過這里寫的是離別之后的情景，是這個女子徘徊在當(dāng)日送別的渡口等待游子歸來�！扒Х^盡”，用了溫庭筠的《夢江南》�！爸灰寥瞬浑S書至”，就是沿著這個思路寫下來的：這個女子收到了男子的書信，這是一喜，但書信中只說相思，人卻不肯歸來，這又是一悲�！肮智乐覂z心，一般思婦游子”。這是以女子的`口吻：我真是感到奇怪，他在信中所述的相思之情句句都說到了我的心里。
這第一段，把女子那種望眼欲穿的相思懷念和由此而生疑生怨的百轉(zhuǎn)柔腸表現(xiàn)得既細(xì)膩又曲折。其內(nèi)容以別后的思念為主“思”中有“怨”，但那“怨”卻含而不露，要到第三段才明白表現(xiàn)出來。
第二段是通過夢魂的描寫來述說自己的思念之苦。古人是有這種寫法的�！拔黠L(fēng)吹斷，伴燈花搖搖欲墜”同第一段中的“千帆過盡，只伊人不隨書至”一樣，都是適應(yīng)句子的需要，把正式格律本該是七、四的停頓變成了四、七的停頓�！拔黠L(fēng)吹斷”的賓語“夢”被省略了�！拔黠L(fēng)”，可能是夢中煙水上的西風(fēng)，也可能是現(xiàn)實中窗外的風(fēng)聲。“宵深待到鳳凰山”，夜深時她終于入夢了，這一次的夢可能稍長一點兒，所以夢中走過的路也就稍長一點兒�！按健笔菍⒁剑驮谒煲竭_目的地但還沒有到的時候，夢卻不能接著做下去了�！疤澍_”是杜鵑鳥，那也是一種很悲哀的鳥。被啼鴂催醒，意味著從充滿希望的夢里又回到了無可奈何的現(xiàn)實，這一段完全寫相思之苦，寫得很悲哀很纏綿。
第三段是由“思”而生“怨”�！板\書宛在懷袖底。人迢迢，紫塞千里”的“錦書”就是“只伊人不隨書至”的那封書信�！疤扔星椤⒃绾蠚w來，休寄一紙無聊相思字”直白淺顯，完全是現(xiàn)實生活中婦女說話口吻，這是它的好處。但它的缺點在于把要說的話都說盡了，比較缺乏“詞之言長”的余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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